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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棍钉住了他的腰腹部,
数柄宽刀、长剑围着他,残酷的将他的肋下、双肩、连双手也钉死在地上,每一柄武器都被一只男人的手握着,将他整个人宛如标本般固定。
他痛,却又还能忍耐。
毕竟连天道加身的千刀万剐都受了,还有什么不能忍呢。
就是这冬水,真冷啊。
系统俯瞰,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屠宰场面。
s-01崩溃尖叫,这次他不再慌张急切,声音里尽是悲恸与将死的绝望。
‘林大狗!你要死啦,我也要跟着你死了!呜呜呜呜——’
‘太惨了,你怎么这么惨啊!比我上一任宿主还要惨,你要被捅成肉酱啦……呜呜!怎么会这样!你这个王八蛋啊,为什么不跑!’
‘你为什么不跑哇?啊?呜呜呜——!’
‘林大狗这个自己找死的神经病!’
s-01用稚童脆生生的声音哀叫连连,在林刁意识海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‘林大狗!你真是不得好死,你有病啊,你真的有病!咱们都要死了!这还怎么活……啊啊呜呜呜!这还怎么活呀!’
林刁的双耳被地上的雨水波涛拍打着,耳边脑海尽是s-01哀戚痛苦的叫声,不知是在心疼林刁还是在心疼自己,哭天喊地、鬼哭狼嚎、痛不欲生。
一剑钉穿林刁左肋的乌啼长老握着剑,眼中早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杀意,他与另外七个围在林刁身边的大长老一样,只剩下惋惜、叹息、唏嘘。
诸位长老只觉得这明珠已毁、美玉尽碎。
他们此时没有痛快,只有毁掉奇珍异宝的痛心和怅然。
长老们将林刁钉住的一瞬间,牧骁已错过了那最珍贵的时刻,他眉心本就天生有一道皱痕,此时簇得更紧。
无情长老侧头,眼神冰冷,这才回方才这男子的喊话。
“少盟主不日便要大摆登位宴,是代表辰宿惊风盟的主人,少盟主走入这雨幕战场,是想对憾幽宫出手?”
“……”牧骁眼神很冷淡,高大威严。
他站在外侧完全看不到里面那林刁究竟是何惨状,但也知道,自己来晚了。
一时嫉妒蒙心,犯下错事啊。
牧骁心中很明白,这林刁的死将会是他一生无法摆脱的心魔。
想他牧骁一生不说光明磊落,那也是无愧于心才是,竟然因男女之情心生嫉妒,明明自己如此欣赏这林刁。
并非他牧骁是个大圣人,今日在这里就算死的是安国国主,他牧骁也是不屑出手,可这林刁……
牧骁皱眉更甚,他垂目只不过一瞬间便再次抬起来。
牧骁在这狂风暴雨中,落地有声。
“今日勿论林兄弟生死,我牧骁既已出手,绝无再当缩头乌龟的道理。”
“待我将他安葬,便请诸位长老与我一战!”
牧骁看着那躺倒在地的俊美青年,眼中有痛,更有悔意。
乌云汇聚更浓,夜色更深更冷,狂风呼啸着穿过不远处丛林的树枝,发出阴森的簌簌声。
牧骁手持双锤:“今日我牧骁若是身死此处,也绝无怨言,辰宿惊风盟更不会追究各位!”
“虽死无憾!”
“阿骁!”
杨柳儿眼睛红了,但却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言语,她只能站在这外廊呼唤他,希望他看一看自己,看到自己回转心意。
可那牧骁没有回头,他眼神再次回归平淡,像是没有听到任何挽回的声音。
二弟三弟果真只是站在不远处,抿着唇,自始至终再也不说话。
林刁也听到了这人不要命的誓言。
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,他口中一边咳吐着浓血碎肉,一边强忍着近乎濒死的重伤。
但这都不再重要,直到此刻,他才终于将整个系统从意识中扯断连接触须,意识抓握着那三头身孩子体内的光团。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”
他的笑声近乎于无,仰躺在雨水中看着倾盆大雨从高空坠落,黑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,击中眼球,但他连眼睑也未有一丝颤动,狂烈嚣张的看这天上厚重黑云。
他动了动唇,似是要扯出得意的笑。
意识体将s-01抓紧,缓缓从眉心□□,随着他这动作,海浪般的乌云开始滚动,逐渐剧烈。
一道不显眼的雷光一闪又迅速熄灭。
s-01这痴呆还在痛哭流涕的说不想死:‘你这个林大狗,呜呜呜……’
林刁一边动作,一边咳血,俊美姿容染上迤逦霞光酒色,随后他在众人静默的注视下,在所有人生离死别的目送中,发出了令人心神颤动的狂笑。
“来——!”
这一字充满了人生命的浩荡,从他口中吐出,彻响天地。
“古往今朝,生死茫茫,生做人杰,死做鬼雄!”
一字一顿,震耳欲聋,狂荡开来,卷向千米之外。
“来啊——!”
这若生谷数公里内无一没听见此等豪放狂歌,即便暴雨辉辉,但每一字都清晰如在耳侧。
那些离开这寺庙不久的三十余人猛然抬头,江入梦更是悚然一惊,站直了身体遥望林刁的方向,他久久凝视暴雨中远处的黑暗,悟出了什么。
江入梦开始抖,浑身震颤。
一旁鼻尖有一颗小黑点的男子回过神来,急切抓住自己的师弟:“入梦!入梦?你怎么了?”
“我……我我我不知道。”
江入梦不知道自己抖什么,但是却止不住,泪也涌了出来,他摇头。
“我不知道啊师兄!”
当时架着江入梦的另一位师兄也走过来,他看着扑簌簌落泪又骨头发颤的小师弟,摸了摸他的头。
“哭吧哭吧,唉。”
目睹了那林公子一身傲骨豪情,他这小师弟啊……
唉,真是造孽。
方圆数里,不知道寺庙发生了什么事的诸多势力也猝然抬头,听出这话语中血气冲天,更后继无力。
“此等豪情傲骨,不知是何等英雄又走向末路。”
“真是可惜,江湖又少了一位仗剑狂歌的之辈。”
“唉,江湖嘛,不就是这英雄的埋骨之地?”
“哈哈哈!这有何惧,吾辈能与此等侠骨共享天地,岂不快哉!”
“是极是极,来,干一杯!”
“好!那就……敬这狂歌侠骨!”
“好!敬他!”
而遥远天地间的另一头。
阳绥城,春雨茶楼。
苍雪银发的男子戴着白玉面具,他白发用缀着颗朱红玉石的发带系着,为他病弱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旖旎血色。
顾缘君站在茶楼上看着楼外竹林,暴雨敲击出琵琶脆响,连绵嘈杂,不绝于耳。
“唔!”他猛一弯腰,单手扶在了窗棂,攥着,骨节青白一片。
“怎么了!哪里疼?心口吗!?”
一旁翘着腿看书的男子立刻站起来,他穿着身赤玄色薄衣,头上以一节造型怪异的枯木挽发,腰间挂着个葫芦,上面刻有‘太奢’二字。
这人眉目含情,色若春花。
游玉鞍见到他捂着心口跌坐在桌椅上,立刻紧张惊慌,运起轻功闪身过去,半抱住病弱瘦削的白头公子。
顾缘君心口裂痛,方才伏在桌面上将茶盏花瓶尽数挥倒,面具下脸色苍白,胸肋下心脏几乎要爆裂。
“心、心脏……”
游玉鞍医术虽不及圣手释清佛子,但也极为精通。
他为心上人把了脉,立刻为他施针,见他气息稍缓后扯下腰间那太奢药葫芦,坐在床头半抱着人,小心掀开一丝丝面具,露出那看着就令人怜惜的双唇。
游玉鞍温暖的指尖轻轻接在顾缘君线条优美的下颚,将太奢葫芦里的琼浆喂了一口,又运转内力,为他化解中和药性。
顾缘君心中不安,他睫毛颤抖,神思不属,推开游玉鞍的手,用那瘦削手指紧抓他手腕。
“我派去的人,应当到了若生谷!”白发公子面具下露出的双唇抖了抖,声音少见的冷厉,十分强势的命令,“消息呢!”
游玉鞍垂下眼眸,眼神里不知想些什么:“你自己都这样了,还在想他?你看看你这……”
“来人!”顾缘君从他怀里撑起身。
游玉鞍立刻道:“我去问!我这就去,你快好好躺着!”
而顾缘君心心念念要寻找的林刁,此刻如濒死的巨兽仰天长啸,更似天鹅最后的泣血绝唱。
豪情万丈,歌传数里。
最后,他再次拖长声音,一个字贯彻雨霄。
“来——!”
这一声凶烈的大笑后,林刁嘴里再次吐出浓血与碎肉,但他却在众人惊骇的吸凉气声中,丧心病狂的一边笑一边盯着上空。
边咳血便笑着对众人说。
“来!看看今朝,是你死我生,还是我生你死!”
众人以为他近乎断气,没想到竟在临死之际爆发出如此暴烈狂放的潇洒气度。
诸位长老回头再次将眼神落在这脸上苍白俊美的青年身上,愕然中带着敬佩,已然被他折服。
如此热血狂放,不畏生死,古往今来又有谁能与之相比?
就连牧骁也忍不住上前一步,想来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模样,才能在临死前大笑着说出这样动人心魄的遗言。
杨柳儿眼中已滚落泪珠,为自己那一心贯彻道义的未婚夫婿,也为那躺在地上气息将绝的绝世公子。
二弟:“唉……”
三弟:“可惜了……”
詹州大人深深的看着那被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,如此暴雨也冲刷不干净浓烈的血味。
站在詹州大人四周的八男四女,神色复杂遗憾,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位天骄的生长速度之可怕,又亲眼见证了这位天骄宛如夜空流星般陨落,走向死亡。
华光璀璨,转瞬即逝。
十米开外的少宫主久久凝视着躺倒在地的人,没有哪一刻比这林刁的刹那间,让他觉更觉得惋惜。
遗憾林刁竟是天问崖的弟子,这唯一的香火,终将在自己手中熄灭。
雀玉声久久看着濒死的林刁:若他不是他,我亦不是我。我们二人定会成为此生挚友。
只可惜,他还是他,我也还是我。
绝不会变。
系统也被镇住了,他泪珠滚滚,忘了哭:‘林、林大狗?你怎么了?你疯了吗?’
“轰隆!”一声巨响,这声音与方才林刁那震撼天地的呼嚎一般无二。
众人还沉浸在林刁所打造的万丈豪情与不畏生死的豁达热血之中,此时惊雷乍起,众人猛然抬头。
然后他们便已来不及躲藏,天空银白电闪宛若出世的巨龙在云海翻滚翱翔,人类在这样的巨龙之下,渺小如尘埃蝼蚁。
而系统s-01正被举在林刁的身体上方,他像个傻狍子一样一无所知,圆滚滚、肉团团、可可爱爱。
天真烂漫的一万岁智龄儿童躺在林刁的手心茫然四顾,随后他缓缓抬头,看到了雷龙翻滚。
s-01:‘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!’
小家伙再次飙泪崩溃,破口大骂。
‘林大狗!你个王八蛋啊!!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