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巫炤从乱羽山心急如焚赶回西陵时,一场同归于尽的厮杀已经落下帷幕,宏伟高大的石门隔绝着明暗两个世界,推门进去,就是人间地狱。
城墙箭塔之上空无一人,昔日喧哗广场寂静得如同死去,连寒鸱都不会停留在这种魔气满布的地方哀丧。忆念之影被魔气冲得粉碎,残留的幻响染着死前绝望无助的哀鸣。
满城灰烟,残阳投下如血的光,在浓重得令人喘不上气的魔气里寸寸碎裂,西陵城的空气像被血洗过一样。
老迈的、青壮的、新生的……还有许多面熟的人,或俯或仰错乱横陈在雕画恢弘的阔道石阶上,至死也未瞑目。
这样的魔狱之景骤然展开在巫炤面前,饶是他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,那一刻也感觉天地崩塌,呼吸骤乱。
他有一瞬间的眩晕。
背后响起随行祭司吸气和跪倒的声音。
巫炤猛然回过神,强按下心底升起的疼和涩,艰难迈开脚步,向城内一步一步搜寻过去。
然而每一步都是希望更破碎一些。
他感觉自己正在无穷无尽的深渊下坠,心底冷到极点,而深渊之下是万劫不复的地狱。
巫炤像个迷途之人,疯狂又虔诚地看过每一寸地面,在最熟悉又显得陌生的繁复城池里寻着哪怕一个亮光。
为什么会这样?
空白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问题——为什么西陵会变成这样?
可他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?
剧毒腐蚀的锥心之痛像闪电刺中心肺,那充满诅咒、罪孽和嘲讽的刀毫不留情把他贯穿。无数绝望和哭喊变成泥沼里伸出的无数双手,扼住他的脖子。
——这不是西陵八百年最强的鬼师吗?怎么西陵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却没用了?
——鬼师,我们的鬼师大人啊……
巫炤踩在横尸满地的西陵城道上,脊背挺得笔直,笔直得像下一秒就会崩溃,就这样一路走了过去。
直到他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挺拔身影。
缙云也在西陵。可惜,他也来晚了。
他的视线从缙云身上移开,转而落在不远处另一个人身上。
坍塌残垣之外天幕沉沉,西陵的族长单膝跪倒,因为无休止拼杀而变得残痕累累的长剑刺入地面,她低着头,但没有倒下。
“巫炤……”
缙云低声叫了他的名字,语调里只有无力的悔恨与沉痛。
他置若罔闻,径直向嫘祖走去。
在她面前几步之遥,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。
侧后方的缙云看不清巫炤的表情,只能看到他垂着头,身侧成拳的手微微发抖,肩膀因过重而紊乱的呼吸起伏。
缙云心如刀割,他探出手,想拍拍他肩膀,想安慰安慰他,想——
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。
手脚似乎都在发抖,手臂就悬在半空,却近前不了一步。
对不起,巫炤。
对不起……
“大人,城内还有幸存者!”
怀曦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划开低沉死寂的天空,把巫炤从烈火焚烧的怒海里一下牵拉出来,他恍然回头,赤红的瞳孔望向飞奔而来的怀曦。
怀曦气喘吁吁在他面前停下,抬手指着城下他唯独没有去过的地方,“中城那边还有不少活人!乐商大人……也在那里。”
他最后四个字声音细若蚊蚋,却如一把刀重重敲在巫炤心头。
他瞬间消失在原地。
————
中城离人魔通道打开的位置最近,外围堆满了战士尸体,巫炤不必近前都能感受到比城里其他地方更浓的魔气。这个没有一点人气的地方,穿越层层倒下战士垒成的屏障,穿越可以封住一切生灵气息的魔气,再往里,竟是全城唯一一片受力量庇护未受损害的空地。
浅红的结界薄如蝉翼,却还在顽强地保护里面的人。那里有些没在一开始跑出城,后来也侥幸没死的人,乐商把他们集中起来,分了一部分灵力出来设置保护结界。
见到鬼师归来,他们看到了希望,一个个饱含热泪。
“太好了,鬼师大人回来了!”
“我们能活下去了——”
西陵城内魔气冲天,又是战后死地,一旦失去乐商的结界保护,这些人也很难在这存活,侯翟命人把他们带到城外暂时安置。
安排妥当后,他担忧地望向巫炤。
他是匆匆赶来的,见到乐商那一刻,却顿住了。
随他一起从嫘祖那里过来的司危已经哭成了泪人,奔向乐商身边抱住她,想握起她的手。
巫炤静静站在离乐商一步之遥处,垂首望着她,沉默的背影里分明压抑了极为暴戾的情绪。
乐商耷拉着头,神情并不痛苦,乍一看只像是靠坐在墙边睡着了。血水顺着长兵刃汇成一股小溪,洇透了她前胸一整片,已经随着时间干涸成暗红色。
只没有了呼吸,也没有了心跳。
司危趴在她肩头哭得一抖一抖,忽然一愣,不可置信抬起头,脸上的眼泪来不及抹去,欣喜若狂对巫炤喊:“巫炤,她还有体温!”
巫炤血红的眼睛倏然暗得吓人,双唇微微发抖,终是再也忍受不住,走到她近前,慢慢跪下,与她平视。
他咬死了牙关,拼命压制喉中溢出的破碎悲泣,直到喉咙里泛起血腥味,他伸手握住双面锋利的长兵刃,用力拔出来。
乐商被这力道一带,软软向前倒去,巫炤近乎仓皇地接住她。
手心被割出深可见骨的血口,他仿佛感觉不到痛,一手扶住她,让她靠在自己胸前,一手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,将她裹住。
大手慢慢滑入她的手心,和她十指相扣,缓缓收紧指尖,用力攥紧她的手。若有若无的温度隐约传来。
司危不知道,但巫炤心里清楚,那是源血被彻底激发后,魂飞魄散时残留的温度罢了。
他连救她都做不到。
……呵,何止是救不了她?
西陵、嫘祖……他什么也没能护住。
过去的、现在的,还有他们在冬雪煮酒时许下的豪言壮语的未来,都好像笑话一样。
狰狞的魔爪从血潭淤泥的心底伸出,一把攥住他的心脏,狠狠收紧。火辣辣憋闷的疼楚像毒药浸透浑身神经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剧痛。
他仰头望天,唯余无能为力的愤怒,凄厉哀叹的悲鸣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——”
………
极度的悲痛后,是极度的沉默。巫炤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,表面不喜不怒,看不出什么情绪,吩咐为死在西陵的所有人收殓入葬。
怀曦却清楚,巫炤表面死寂之下,酝酿的绝对是足以把所有人焚烧殆尽的仇恨和怒火。
三日前,他刚带着巫之堂余下的祭司杀尽了缙云从集泷三邑救下来的人,同时密令所有活着的西陵人与轩辕丘为敌。
那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。
那些人中有些人甚至没看清来者的模样,就被灵力刺穿咽喉。无论男女,无论老少,密密麻麻的攻击如同一张巨网,在网之下,没有一人生还。
一场完全疯魔了的屠杀很快结束,遍地尸体,只有一个饕餮部的战士还保持站着的姿势。
他手里端着枪维持一个准备向前刺的姿势,表情呆滞着,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。
司危准备送他一起上路,巫炤抬手阻了一下。
他高高侧坐在镜妖背上,一眼也不曾看过那个战士,语气淡淡地让他回去给缙云带话。
缙云,姬轩辕,我很想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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