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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一个人忽然失去了太多,就会变得极端,变得疯狂。
为全城战死之人下葬那日,巫炤立在所有昔日亲人、朋友、同伴、臣属的墓碑和坟冢之前,沉默与暴戾似乎要把他撕碎。
余晖很快消弭。那夜,西陵下起很大的雨,满城都是散不掉的魔气和血腥,被雨重重压在地面上,像不甘屈服的魔兽,酝酿着狰狞戾气。
残垣断瓦横横竖竖挡在倒塌的道路上,上下西陵,没有再亮起一盏灯。
再不会亮起一盏灯了。
城下石碑鳞次,巫炤孤身长跪在其中一座墓碑前,像道遗落的影子。
雨大得寻常人连眼都睁不开,他却睁开了阖了二十多年的、历经完世的双眼,目光滴血,直直凝望墓碑,复又抬眸,看顷颓城池。
天上滚过闷雷,青色闪电将城池照亮,昔日高大巍峨的箭塔石柱投下狰狞鬼影,连挂着残缺油灯的屋檐都令人胆颤。
巫炤是碑林墓地里的唯一活人,却比黑夜还沉寂,比战死西陵者看上去更像是死去了。
只有铸魂石发出了一点点柔和光亮,贴着他的皮肤,微微发热。
许久后,他站起来,慢慢走到另一座墓背前,微微屈膝,半跪下去。
雨水顺着乐商的名字流淌下来,被他抬手拂去。
他将手掌压覆在她名字上面。
“乐商。”嘶哑的声音被暴雨声冲刷掉了血肉,只剩一片枯骨。
巫炤微微躬身,额头抵在碑上,低声道:
“乐既失羽,此非我愿,亦非我乡。”
傲风于琼枝的梅花在雨夜坠入泥淖,死寂的荒原上烧起了大火。
低哑之声如同诅咒。
“求以吾之血,吾之肉,吾之骨,尽吾余生,尽吾来生,焚舟星陨以雪恨。”
“此去不归,无复来期。”
乐商,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。
之后他冷眼看着被带到西陵城门口的轩辕丘人,哭泣着,忏悔着,咒骂着,然后灰扬骨挫。
一开始只是泄愤,后来,他渐渐开始在那些挣扎绝望着死去的轩辕丘人身上,想象西陵人当时的情景。
——直到缙云来杀他。
他素来走一步定十步,惯留后手;无论缙云杀他,还是他们会很久后苏醒,届时沧海桑田、世道更迭,他都并非全无预料。
可唯独乐商,自始至终,他计划里没有这个人。
初遇她时的意外、惊喜、震悚、悔恨、思念过后,剩下一片苍凉滩涂与满地狼藉,巫炤感觉到无措,下意识调整了计划。
越多的情感,在面临选择时就越会痛苦,他知道如何让缙云痛苦,自然也知道她如何会痛苦。
他并不想让她承受这些,更无需拉她一起行事,搅乱她这一世原本的生活。
由乐商留给他的残魂陪着他,作为他永远不能忘却的回忆与痛苦,见证他所有的复仇,足矣。
如今沐星莁身上有伤,他放心不下。曾经没能护住她,那么遇到她的转世,他绝不能再让她出事。
于是他提醒司危不要轻举妄动,准备借着天星尽摇之事试一试她对人族的态度,顺便看看她是怎么受的伤,如何能帮上忙。
至于令她恢复记忆,却是不必。
只是没想到会出现意外,以及——那只魇魅认得乐商。
既然已经被说破因果,他也没必要退避。鸤鸠和司危会按照他的指示行动,至于他,她想要如何就如何。
最坏的结果,不过是再来一次,由她动手。
莲中境内日光和暖,微风吹过,树影晃动,将他的思绪从粘稠的黑暗里抽离,巫炤慢慢垂首,摊开手心。
那里静静躺着一把骨笛,即便经过了四千年时光磋磨,依旧花纹清晰骨色洁白。
每一个纹槽都是昔年她灵力流过的痕迹。
他将笛口抵在唇边。
原天柿在莲中境上下巡视了一圈,脑子里已经构出了一张巨大蓝图,准备大展拳脚将这里建成观海别墅。
它列出一张清单找到北洛,眼里闪着小星星:“工坊里需要许多工具,可是这里都没有。主人,你能去阳平的集市上帮我买一些吗?”
北洛接过扫了一眼,点点头,爽快答应:“行。”
随即准备招呼岑缨和云无月一块出门。声音到嗓子边了,他又忽然想到什么,扭头看向上面。
巫炤正像个退休大爷,悠闲坐在悬崖边吹曲儿。北洛“啧”了一声,四面张望,企图找到沐星莁。
与其把这两个留在莲中境啥也不干,倒不如让他俩出去买东西。
“北洛,你现在恢复的力量能送我回趟魔域吗?”
他还没开始找人,沐星莁就和云无月就并肩而来。她换了身看上去没那么扎眼的衣服,依旧是白泽那套红白渐变配色。
“行。不过你要干什么?”北洛问。
“回辛商城。”
“你要现在就走?”北洛不明白,皱眉道,“还有,你不先回天鹿城治伤?”
“嗯,要先回去辛商城。”沐星莁说。
她回辛商城是想去找当初为她铸刀的妖,探明萤火究竟为何而断,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修补办法。这就意味着她必须保持一定战力,不能有药物限制。反正身上的伤已经五年,反反复复的,她都习惯了,不在乎多一会少一会儿的。
不过,想到要去见那个大妖沐星莁感到一阵头疼。
但愿它到时候能正常一点吧,毕竟这回她还要带着巫炤去,万一到时候它乱说话——
她已经有点不忍继续想下去了。
“这样吧。”北洛提议,“人间这边估计一时半会解决不了,我打算过两天先带岑缨去趟天鹿城让她看看,顺便问问城里情况,到时候一起,我把你俩放光明野。”
沐星莁想了想,觉得也很可行。
“不过现在有另外的事。”北洛将那张清单递给她,看了眼远处休闲吹笛的巫炤,“这上面东西你俩出去买一下。”
沐星莁拿着工具清单走向巫炤。
巫炤见她走来,指尖抵住笛孔,止住曲声,抬头“望”向她。
神情平和,甚至有些过度的温顺。
沐星莁在他跟前停住,冲他扬了扬手里写满工具名称的纸,微微一笑,歪头示意,“走,出去买点东西。”
巫炤一言不发站起身,顺从地跟上她。两个非人离开莲中境在城里走了一段,停在一家铁铺前。
一排耒耙农具靠着木架放在街边,巫炤驻足,视线落在了它们身上。
铁匠陈三正和一个来买工具的客人介绍自己的手艺有多么可靠,是跟博物学会的先生学的。但那位客人只是想买一根他媳妇要他来买的绣花针而已。
沐星莁没再幻化黑发,衣服与众不同,在这座朴素县城里看上去无比扎眼,加上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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